益州刺史岑參，雖為是朝廷新秀，其為官清廉，勤政愛民，政績斐然，被授任刺史，岑參還有另一層身份，其也是伏龍山莊益州分堂的堂主。

李琬來到益州之後，岑參每過一段時間都會去探望，關心李琬的飲食起居，加之兩人脾性相投，遵從儒家，因此也成為好友。

今天天氣佳晴，微風輕撫湖水，蕩起陣陣漣漪。

岸邊盛裝的女子和瀟灑倜儻的男子結伴郊游，柳樹倒影在水中不停晃動。

一個人戴著鬥笠靜靜地坐在岸邊，幹燥而穩定的手拿著魚竿，仿佛與大地已經融為一體。

岑參從後面走了過來，他看了一眼湖面，又看了一眼這個人的背影，終於開口道：“我等了殿下好久，也沒有發現殿下釣上來一條魚。”

李琬手中的魚竿動了一下，他轉過了頭，看見一張熟悉的臉，眼神中露出欣喜，表情依然平靜，“今天魚兒好像是在故意躲著我，好在我剛才已經釣上了一條魚，並且那條魚也夠大。”

岑參笑了，他也拿出了提在手裏的一小壇酒，“看來我們不僅有酒喝，還有魚吃。”

李琬將魚竿收了起來，提起了裝在竹籃裏面的那條魚，“我們去喝酒。”

岑參眼睛也發出了光，“好。”

房屋很小，也很簡陋，但是桌椅都擦得很幹凈，就連院子一旁的柴火也堆放的很整齊。

李琬不僅很幹凈，也很整潔，他將屋裏所有的東西都擺放的很規整，他一直認為這是一種很好的習慣，他認為這種習慣可以保持思路的明晰。

竹葉青，甘香清冽。

李琬是庶人身份，除了通過皇帝的詔令得知李林甫已死壽王貶謫為郡王，發配江陵之外，朝廷內部發生的事情李琬也無法獲悉，現在安祿山已經反，朝廷正是用人之際，李琬通曉軍事，定被重用，岑參此行將伏龍山莊的事情告訴了李琬。

“原來劉羨之就是伏龍山莊的莊主，看來父皇早知道劉羨之的真實身份，所以父皇才如此信任劉羨之。”李琬接著道：“是太子殿下讓你告訴我的。”

“是的。”岑參又倒了一杯酒，“紅妝潛伏多年，發動了兵變，陛下也是一名睿智之人，陛下年事已高，精力大不如前，加之紅妝禍亂朝綱，陰謀叛亂，陛下現在將大部分的權利都交給了太子殿下，陛下選擇相信太子殿下和劉羨之，君臣同心，一起對付紅妝。”

李琬心中微微有些激動，“父皇心性轉變，如此天下甚幸。”

一壇酒已經喝完。

岑參道：“行前前來，來還要告訴殿下一件事情，有關鐘姑娘的事情。”

李琬眉頭一動，“鐘離？”

“殿下，鐘姑娘現在已經離開的紅妝。”

李琬的眼神中露出覆雜之色。

“殿下，對於鐘離以前做過的事情…”

李琬打斷了岑參的話，“我和她以前是朋友，現在當然也是朋友。”

岑參眼神中露出一絲溫暖之色，“殿下襟懷寬廣，在下佩服。”

李琬的手摸著木桌上不規則的紋路，笑了笑，“不管她以前做過什麽，那都是以前的事情，她定有她自己的苦衷。”

岑參有意告訴鐘離脫離紅妝，是不是也知道鐘離的下落？

李琬終於問道：“她現在在哪裏？”

岑參明白了李琬的心意，“她一直在殿下身邊。”

李琬怔了怔，“她一直在我身邊？”

“鐘姑娘在殿下的身邊保護殿下。”岑參接著道：“殿下想一想，從來到益州以後，和那些人有過往來。”

“離我住的地方人並不算很少，但是至少也有一個村落，這幾個月來，我只認識兩個人，一個是上山砍柴的農夫，他每次上山下山都要經過我的門前，一個是我在集市上經常買我辣椒的主顧，她是一個火鍋店的老板。”

“那個農夫是不是每次會賣給你一點柴火？”

“你怎麽知道？”

岑參道：“深山太危險，他當然不會讓你獨自一人去砍柴。”

李琬沈默了很久，“你說他也是鐘離派來保護我的？”

“正是。”岑參接著道：“那個在集市上的主顧是不是每次都會買走殿下所有的辣椒？”

李琬點了點頭，“沒錯，既然她將我的辣椒都買走，我當然不會接觸其他人，我當然只能回家。”

岑參道：“殿下勿怪，這樣做是為了保護殿下。”

李琬怔了怔，聲音有些嘶啞，“我只是一個無用之人，你們根本不需要這樣。”

岑參連忙道：“殿下，殿下是陛下的親生皇子，身份何等尊貴，殿下軍事才能朝臣有目共睹，那些妄想害死殿下的人無時無刻不盯著殿下的一舉一動，太子親自囑咐我讓我保護殿下，我在明，就算時時在殿下身邊也難免疏漏，鐘離之前在紅妝，了解紅妝的手段，因此隱藏身份在暗中保護殿下。”

“保護我的人，你們都是我的朋友，你們為我付出了這麽多。”李琬的眼神變得明亮，“我的心中不應該放棄那股熱忱之心。”

岑參看著李琬，眼神中露出敬佩之色。

第二天，李琬起的很早，來到院內拿出了一個竹筐。

山上辣椒田離這裏並不遠，清晨煙霧繚繞，走在山中仿佛置身於雲端。

摘辣椒的同時，綠葉晃動，露珠從綠葉上滾落下來，打濕了李琬的衣袖。

李琬采摘了半竹筐，絆了絆腳底的泥土，掂了掂竹筐，背著竹筐走出了小屋。

早晨霧氣很重，山林的道路很濕滑，他還是一如既往的碰見了從山上砍柴的農夫，農夫朝他打招呼道：“今天李公子起的好早。”

李琬平靜地看著他，“不管我起的多早都能遇到你。”

農夫笑了笑，扶了扶鬥笠，“早了好，可以碰到利市，那些講究食材的人啊，就是圖個佐料新鮮，我看你今天采摘的辣椒成色不錯。”

李琬笑笑，緊了緊背上的竹筐向山下走去。

清晨正是食材交易量最大的時候，市集上擠滿了四面八方的農夫商人，馬車牛車獨輪車熙熙攘攘，不停地有新鮮的食材被運上馬車，運往益州城，農夫將食材堆積在市集，聚少成多，然後經過商人轉運至城內，益州城很大一部分的食材就是來自這裏。

李琬在靠近街口的一個地方站了下來，剛下了竹筐，將自己新鮮的辣椒擺放出來。

他並沒有叫賣，反而靜靜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，有的人穿著布衣，庫管挽起，有的人穿著袍衫，手中拿著算盤，有的人背著麻袋，手裏拿著結算的賬目和銀票。

農夫們等著商人們收買他們的食材，商人們經過轉運送至酒樓客棧，價錢往往可以番上幾番，而農夫們獲得的利潤非常微薄。

“咦，又是你，你的辣椒不錯，客人們吃了之後都說味道地道，你的這些我都要了。”說話的這個人是一個女子，皮膚看起來很黑，疏眉淡目，一雙眼睛有商人特有的精明。

李琬笑了笑，“又是你，看來我的辣椒真的很不錯。”

“剛采摘的吧，辣椒上面還有露水，這半竹筐我全都要了。”說完，就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兩銀子。

這個女子接著道：“我知道你的辣椒不錯，人也不錯，你就不用找錢給我了。”

李琬平靜道：“我的運氣真好，總能遇到想你這樣的客人。”

這個女人瞇起眼笑了起來，“小哥可真會說話，我們店裏的師傅對食材的要求很高，若食材不好，他寧願不做，我把這些辣椒拿過去的時候，他對我誇獎一翻，全都用這些食材做我們店裏的招牌菜，客人們絡繹不絕，所以辣椒作為調味是最重要的食材，我寧可多花一點時間，多走一點路，買我最鐘意的食材。”

“我的家裏剛好還有一點，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跟我去拿？剛好可以裝滿這一竹筐。”

這個女子欣喜道：“這樣更好，我知道你家的位置後，我直接派我們店裏的夥計來取。”

李琬也笑道：“這樣也好，一並免去了我徒步之累。”

女子道：“我與你一並前往，順便請教請教你成色如此之好的辣椒是怎麽種出來的。”

李琬背上了竹筐，“我家並不遠，我們一同前去。”

兩人來到了山間的岔路，李琬走在前面朝著東面的路口走去。

女子叫住了他，“為何你要朝那個方向走？”

李琬停了下來，用一種非常覆雜的眼神看著這個女子，過了很久，他長長嘆了一口氣，“我一直有一個問題，我有一個朋友，其實她一直都在我的身邊，但是又不肯現身見我，這次我想當面問她到底為什麽。”

這個女子眼神中閃現出一絲渴望又帶有一絲不安和緊張的神色，“這位小哥怎麽了，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麽，這一帶的房屋都是在地勢比較低的地方，你剛才朝東走去，豈不是一條上山的路嗎？難道你家在山上？”

李琬又嘆了一口氣，“既然你已經出現破綻了，隱藏豈不是讓這個破綻更明顯？”

這個女子眼神中露出疑惑之色，皺眉道：“小哥，我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麽？”

李琬接著道：“我當時提出還有一點辣椒沒有采摘完，你作為一個采購食材的人，居然沒有問我為什麽沒有將竹筐全部裝滿。”

“這是小哥自己的事情，我又何必去問，何況我每天都會來集市。”

李琬接著道：“當你聽到我家裏還有辣椒時，你就謊稱想知道我家的位置，以後你就會直接派人來取，而我就不會再去賣這些辣椒了，我就會呆在那個小屋裏，是不是？”

這個女子看著李琬，眼神竟和方才完全不同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，現在的眼神深沈而又委屈，包含著一種令人心碎令人憐惜的感情。

“鐘離，你還不承認？”

鐘離擡頭看著李琬，大膽而又充滿勇氣地看著李琬，過了很久，才道：“你怎麽知道是我？”

“你轉身的時候我看到你後勁上的痣，雖然很小，但是我知道，全天下只有一個人有這顆痣，你可以改變你的容顏，可以變換你的聲音，但是這顆痣永遠也不會變。”

鐘離深深吸了一口氣，將眼神移向遠方，又移向李琬的眼神，“我只能在暗中保護你，所以不能見你。”

李琬當然明白鐘離的意思，他忽然開口道：“既然我已經認出了你，你就沒有必要在隱藏下去了。”

鐘離鼓起勇氣道：“你相信我？”

“不僅相信你，並且你現在要跟我走。”

鐘離握緊了雙手，咬了咬唇，囁嚅著道：“我不能去。”

“能不能去由不得你，我現在雖不是王爺，但是你還是要聽我的。”說罷，李琬一把抓住了鐘離的手，拉著她向南邊的路口走去。

鐘離大吃一驚，她吃驚李琬居然拉起了她的手，她也吃驚自己居然沒有反抗。

鐘離從沒想到李琬會這樣，心裏突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，這種感覺有一點驚喜又有一點幸福。

她看著李琬鬢角飛揚的發絲，她感覺她好像在飛，她第一次有了一種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。

這時的她才敢大膽地感覺李琬的手，李琬的穩定而又有力，她看著前方的路，加快了腳步，身體和李琬平行。

鐘離側臉看了一眼李琬，想起了當時在落日馬場初見李琬的時，也是這個樣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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